釉釉厘清了来龙去脉,但一双细眉却还是蹙得紧紧的。鬼新娘们那么强烈的怨念竟然都无法影响到那两人,太古怪了。
“如果我能帮你找到凶手,你愿意被超渡吗?”她严肃问道。
红衣女子细不可查地点了下头,红布微微晃动。
“太好了。”釉釉呼出一口气,放松般地笑了一下,松开那条束缚住红衣女子的绳索,就连背后的符纸也撕下来。
“小师父,这样没问题吗?”江思芸看得心惊胆跳,深怕红衣女子突然暴起伤人。
“我觉得没问题。”釉釉拿出一只小巧的白色瓷瓶,将瓶口对着红衣女子,“预防万一,你先待在这里面可以吗?”
在江思芸紧张的注视下,那抹红色身影竟缓缓向前踏出一步,如血般浓艳的嫁衣仿佛被看不见的风吹得轻轻晃荡,随即化作丝丝缕缕的雾气钻进瓶子里。
釉釉塞住瓶口,又在上头施了个隐藏鬼气的小法术,免得引起其他祛鬼师注意。
“太厉害了!”江思芸眼里满是崇拜,走到釉釉身边看着那只小瓷瓶,好奇地想要摸一摸。
“不要碰比较好。”釉釉出声阻止,“我并没有封印住瓶子,她还是能出来的。”
江思芸吓得连忙把手放到背后,紧张问道,“那她还会缠住我吗?”
“不会的,她跟你的因缘已经转移到我身上,你不用担心她再跟着你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江思芸拍拍胸口,如释重负,随即又热情地握住釉釉的手摇了摇,“太感谢你了,小师父,你等下把账号给我,我立刻把委托费汇过去。”
“这个不急。”釉釉收起小瓷瓶,问起三合院的事,“思芸姐,你还记得那座三合院怎么去吗?”
“我只记得是在田间车站与丰水车站之间。”江思芸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发,“天和他可能比较清楚⋯⋯呃,应该吧。”
说到后来她也没什么底气,毕竟那天他们没有开导航,而是用最笨的方式边开车边找,最后两人还被吓得狼狈而逃,哪还记得车子驶过什么路。
“没关系,我再让小橘问问宫先生好了。”釉釉想到跟着宫天和回去的金棕发色少年,心里有了盘算,拿出手机就要打给对方。
细白的手指却忽地一顿,釉釉眼睛微睁,脑海里竟是直接响起小橘的声音,要她打电话到睿颖家里,确认对方回去了没。
这个通知来得太突然,釉釉心底闪过一丝不安,她压下想追问的冲动,从通讯簿里找到睿颖家中的号码拨打出去。
电话很快就被接通,手机里传出一道好听的嗓音,如流水,如提琴轻响。
“你好,请问找谁?”
“你好,胡先生,我是釉釉,颖颖在家吗?”釉釉的语气一如往常般甜软,听不出异状,握住手机的手指却无意识收紧,迫切想得到肯定的答案。
然而胡悦的回答打破了她的期待。
“她还没有回来。”
“那颖颖有打电话给你吗?”釉釉抱着一丝侥幸问道。
另一头的胡悦敏锐察觉到不对劲,声音瞬时低了几个音阶,“怎么了,发生什么事,她没有跟同学在一起吗?”
面对胡悦的句句逼问,釉釉却什么也回答不出来,她只能跟对方保证待会一定联络他就急忙结束通话,利用食梦鸟的能力迅速与远在另一头的小橘联系。
“颖颖没有回家,天羽呢?天羽知道她去哪里了吗?”釉釉心急地将胡悦先前的那些疑问全抛出去,得知睿颖很有可能被人绑走后,她脸上血色褪得一乾二净。
她的脸色白得让江思芸心惊,“小师父,你还好吗?”
“我还好。”釉釉挤出一个笑脸,暗暗催促小橘告诉她更多的线索。
然而小橘那边似乎出了些状况,通讯突然中断,那股安静让釉釉忍不住焦虑。
睿颖音讯全无,偏偏一向可以倚靠的左易与夏萝都不在,饶是行事一向有章法的釉釉也不禁慌了起来,她把脸埋进掌心里,吸气吐气。
江思芸以为她在闭目养神,不敢吵她,轻手轻脚地在客厅里活动。
釉釉捂住脸,不停在心里重复着“颖颖会没事的”,命令自己冷静下来,思索着可以向谁求助。随即她脑海里忽地灵光一闪,原本遮住脸庞的双手放了下来,那双美眸迸出些许光彩。
她想到一个人,同时那也是她最得要通知的人,睿颖的叔叔,岳十仲。
岳十仲是祛鬼师协会的干部,常常与警方打交道,听说他还认识不少高层人物,由他开口请警方协寻会比她报警更有效率。
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。
她正拿起手机要打给岳十仲时,小橘又重新与她联系上了,将方才发生的事简略说了说,她还收到天羽传来的照片。
看清楚照片上的男女时,釉釉通体发寒,仿佛连血液都要一并被冻结,手指哆嗦得差点拿不稳手机。
和只知道鬼新娘是被杀掉的小橘不同,她看见更多细节。
被诱拐的女性、尸体买卖、冥婚,再结合起小晴在交友软件上被娃娃脸男子搭讪的事情,以及今晚的那场会面,釉釉为自己所碰触到的真相不寒而栗。
小晴是被选上的新商品。
但阴错阳差下,小晴没有被带走,反而是追着口罩女子的睿颖失踪了。这意味着什么,这是不是表示那两人决定用睿颖来代替小晴?
这不是一般的绑架,而是要杀人卖尸!
釉釉急促抽了口气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,她把下唇咬得更紧了,铁锈般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。
她抖着手指按下岳十仲的号码。
............
夜间的森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,今晚只有淡薄月光,难以穿透层层迭迭的枝叶,但这抹幽暗很快就被数道炽白光芒贯穿。
一伙人走过凹凸不平的山路,来到散发着沁凉湿气的水潭边,从岩壁冲刷下的小瀑布击打在水面上,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音。
“到了,就是这里。”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中年男人停下步伐,将手电筒照向前方色泽深深的水潭,眼中难掩余悸。
这人就是之前发现杨雪怡尸体的钓客,也是这个山区的住户,对山路很熟悉,这次受警方所托,将他们带到这座水潭来。
似乎是回想起从黑色垃圾袋里滑出的腐烂女尸,身体被水浸泡得苍白肿胀,仿佛煮得过熟的白色鱼肉一碰就散碎,中年男人面色一白,忍不住往后退去。自从那次之后,他连这里的鱼都不太敢钓了。
面容粗犷、下巴冒出青色胡碴的方警官并不介意对方不靠近水潭的坚持,而是往旁边的儒雅男人看过去。
“十仲,现在就开始吗?”
“嗯。”岳十仲点点头,协会的工作人员立即训练有素地搭好桌子,摆上酒肴,开始焚烧纸钱与纸人。
岳十仲手里拿着白布系于青竹上的招魂幡,神情肃穆,嘴里念念有词。杨雪怡的母亲站在他后方,手里捧着牌位,啜泣着一声声呼喊女儿名字。
沙沙,沙沙,枝叶不停摇动,摩擦出一阵阵如同在窃窃私语般的细响。明明是这般轻微的声音,却让人有种水声要被淹盖过去的错觉。
方警官静候一旁,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识招魂仪式,然而每当阴风吹起时,那股阴森氛围总是会让人忍不住颈后发凉。